时流

My Dear Angel

 

「聖誕節快到了呢。」

 

「是啊，好期待今年我親愛的送我什麼──」

 

「人生勝利組走開啦！」

 

兩名少女在細雪飄落的街道上笑鬧著，其中一個少女突然停下腳步。

 

「對了，你有聽過聖誕天使嗎？」

 

「聖誕天使？你是說聖誕老人吧？」

 

「不是唷！是聖誕天使。」

 

「聽別人說，聖誕天使是守護人們的天使，會在聖誕節給予祂們守護的人們祝福，更特別的是，聖誕老人只有一個，聖誕天使則是每個人都有喔！」

 

「聽起來好神祕！不知道我的聖誕天使長得如何，希望我的是一個帥哥──」

 

「……小心我把你的妄想告訴你男朋友喔！」

 

「不要啦哈哈……」

 

雪持續飄落大地。

 

 

-※-※-※-

 

 

雪樣的思念，將逝者的想望帶往人間。

 

 

-※-※-※-

 

 

「下雪了……」諾爾站在窗前，凝視外頭細細紛雪飄下，雪花反射的光芒照亮他的眸子深處，如海眼眸中彷彿也在落雪，令她不禁失神。

 

「諾爾！上課啦！」同班男同學探身搭住他的肩，「裝什麼文藝青年？」

 

「才沒那回事。」面對同學的調侃，諾爾轉過身，依舊是大家熟悉的溫和笑臉，兩個大男孩打打鬧鬧的走回教室。

 

見狀，這兩人還是一如既往要好呢，無奈的弧度在她的嘴角漾起。

 

回到教室，諾爾突然站定腳步，從口袋掏出一個細長的盒子，塞在身旁的男生手中，「維克多，Merry Christmas!」

 

「哇哦！」維克多感動多於驚訝的接下禮物，「以前也沒看你送過誰，怎麼今年突然送聖誕禮物啦？」

 

維克多表情突然變得古怪：「難不成……」

 

「因為今年是我們班的最後一年，想說給大家一個紀念，你就收下吧。」他淺淺一笑，推回對方欲還回去的禮物。

 

「你真有心欸，謝啦！Merry Christmas!」

 

她坐在屬於她的角落座位，看著諾爾從沉甸甸的手提袋中拿出包裝樸實的禮物，分送給班上同學。各種驚呼與笑聲在教室傳開，歡樂愉悅的氣氛就像大紅色系的聖誕，在少年少女的臉上渲染出興奮的紅潤，以及一抹抹微笑，就連科任老師也有一份，同學們嬉鬧著也要想「賄賂」老師，只見老師冷哼一聲，送他們一句「賄賂者死當」當作聖誕禮物，讓一堆不正經的同學怨嘆早知道，歡笑如煙花不斷綻放，讓窗外白雪相形失色。

 

她很開心，就算到了高中的最後一個聖誕節，同學們仍是充滿活力與笑容，他們所散發的光彩，在她的胸中點燃暖熱，這一季的冬溫也似乎沒那麼寒冷。

 

「你下課要去哪？」

 

下課鈴在眾人的期盼下響起，難得的節日，大部分的人不是要回家過節就是與人有約，維克多提起書包，隨口問諾爾。

 

「今天要去孤兒院一趟。」諾爾已經收拾好東西，揚揚手中依然沉重的袋子。

 

維克多露出不符合他高壯身形的複雜神色，緩緩開口：「你……要去當聖誕老公公啊？」

 

一想到諾爾穿著胖嘟嘟聖誕老人裝的模樣，她差點笑出來。

 

「別開玩笑了，那裏可沒有煙囪可以爬」諾爾異常認真的回答，惹得其他同學不禁失笑。

 

誰叫諾爾是班上的「好男人」，除了個性體貼外，也很會逗其他人開心，無論班內或班外，都是受大家歡迎的老好人。

 

外頭依舊落雪繽紛，這一年，他與她並肩而行，回家的路雖然相異，只有這天，他們的路是相同的。

 

鎮上有許多孤兒院，因為經濟欲振乏力，出現許多父母狠心拋棄孩子們的新聞，孤兒院的孩子們就像皮球般，沒人要他們，只有社工們願意愛他們，給予孩子們一點溫暖，以及遮風避雨的家。

 

她與諾爾都是這些孤兒院的常客，有時陪伴這些少一份愛的小孩子拼著單字、打打球，他們與孩子的關係用熟爛形容也不為過。今天天色未暗，寫滿期待與盼望的小臉們全貼在窗上，就是凍紅雙頰的寒氣也擋不住一雙雙大眼中的炙熱。

 

「諾爾哥哥！」當他們踏進門內，小朋友就像螞蟻見到甜食般蜂擁而上，好幾個孩子還努力往「諾爾大山」攻頂，最後被社工抓下來。

 

「真是麻煩你了，下雪天還特地繞過來給孩子們送禮物，總是讓你破費實在不好意思吶。」帶著眼鏡的社工小姐一臉歉意，向他道謝。

 

「哪裡，我只是順道看看孩子們罷了。」他微微一笑，打開鼓鼓的袋子，「這也只是一些心意，說不上麻煩的。」

 

社工滿臉感動，看著諾爾發給每個人一個聖誕禮物。讓她感動的不僅是他的心意，每個禮物都貼上孩子們的姓名標籤。能了解孩子們想要、所缺的物品，可見他多了解這些孩子，這才是最觸動她心弦的原因。

 

「哥哥，你好像聖誕天使喔！」一個小男孩接下禮物，突然仰起頭對諾爾說。

 

「嗯？不是聖誕老公公嗎？」他以為提著一個大袋子比較像聖誕老人。

 

「可是聖誕老公公只會每年來一次，哥哥你每個禮拜都來，還會教我算數，所以是聖誕天使。」小男生一臉認真地咬字，努力將含糊不清同音中的意思傳達給諾爾，「跟姊姊一樣！」

 

一提到他的「姊姊」，小朋友眼睛一亮，突然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，回來的時候抱著一個包裝拙劣的小盒子，他將盒子遞給諾爾。

 

「哥哥幫我把禮物給姊姊好不好？」

 

一聽到姊姊，其他小朋友也跟著衝回房間，拿了自己準備的禮物給諾爾。

 

「哥哥這是你的，另一個是姊姊的。」

 

「我要給姊姊！」

 

「我也要當哥哥跟姊姊的聖誕天使！」

 

「查理！你踩到我的腳了！」

 

看著一堆擠在一起的小鬼們，諾爾露出一抹苦笑，一一接下小朋友的禮物。

 

「妳還真是受歡迎吶，安。」他笑彎了眼，喃喃說道。

 

「那是當然的。」她自滿地說，滿足地看著她一直以來照顧的孩子們。

 

希望這些善良的孩子們，能找到一個能無條件愛他們的家，別再被拋棄了。她暗暗祈求著。

 

他們告別熱情的孩子們後，又去了好幾家孤兒院。除了受到盛大的歡迎外，還被邀請留在孤兒院吃聖誕大餐，但他們還是婉拒了。這些年來，大家的生計都不太有保障，這些孤兒院更不用說，能養起為數不小的小孩就很不容易了，他們不能再造成志工們的負擔。

 

落雪如煙，迷濛的輕籠灰撲撲的藍，無盡的蒼穹顯得更加渺小、迷茫，彷彿伸手就可以觸及。

 

諾爾原本手上的袋子已經不剩一物，相對的，另一個新的袋子反而鼓脹起來，那是孩子們的心意，他提著這沉重的心意緩步踏入墓園，他還有一個人的聖誕禮物沒送，這是最重要的聖誕禮物。

 

諾爾停在一座墓碑前，直接大剌剌坐下，修長的指尖撫去上頭的雪花。良久，他才開口：

 

「我又來了。」

 

「是啊，又是一年了呢。」她站在諾爾旁邊，細細地注視眼前的少年。

 

與一年前不同，他少了分稚嫩，多一分成熟，身形抽長的他，聲音也更加低沉了。不變的是他總是掛在嘴角上的微笑，那個讓大家感到舒暢、愉快的笑，那個溫潤、柔和的弧度。

 

然而，眼中的哀愁卻讓他看起來如此熟悉、卻又如此陌生。

 

諾爾沒看她，細長溫柔的雙眼盯著墓碑，微笑開口：「我過得很好喔，成績也繼續往上爬了，多虧有安的幫忙，當初能跟安上同個高中，我真的快高興死了。」

 

「有這麼誇張嗎？」她不禁苦笑。

 

「結果還是讓妳麻煩這麼多，連校規都搞不清楚，我果然很笨哈哈。」

 

「那也不是你的錯啊，還不是威利那群沒安好心的傢伙故意陷害你的。」

 

「今天小朋友也給我很多禮物喔，當然，安也有拿到。」

 

「對啊，他們真的是一群善良、溫柔的好孩子，願他們能找到新的家。」

 

「啊，我都忘記拿禮物給妳了，等等我。」諾爾從背包翻出一個精美的禮物，連同那袋禮物一起放在墓碑前，他泛起一絲笑容，跪坐在碑前，宛如虔誠的信徒，專注、全心全意地注視著。

 

「妳知道嗎？當小朋友說『我也要成為你的聖誕天使』時，我很高興，因為他們跟妳說了一樣的話。」冷不防地，一滴淚滑過他的頰。

 

「『我想成為你/妳的聖誕天使』」他們同時輕輕地說。

 

「當時，妳對我說這句話時，我真的好開心、好開心，有妳的我是全世界上最幸運的人，只要有妳，就算是威利、就算是全世界，我也能堅強面對。」

 

「但妳知道嗎？我何嘗不想成為妳的聖誕天使呢？安。」

 

她，安，或是安潔兒，那個身前的名字，刻劃在墓碑上，已經冰冷若磐石。

 

「我願變成童話中的聖誕天使、守護妳，但妳已經不在了。」他沒有擦去那滴淚，直直注視著墓碑上的名字。

 

「至少，我想守護妳想守護的那群孩子，成為他們的聖誕天使，無論是不是聖誕節，都會守著他們、守著妳。」

 

她懷著無限溫柔、握住他的手。雪依舊下得迷濛，片片雪花如思念，包覆著小小的墓園、剔透如諾爾的淚。

 

「你啊，已經是我的聖誕天使喔。」她很慶幸諾爾看不見自己的笑，就算她的笑如泣，她也想繼續為他款款的笑。

 

「一直都是唷，所以，」她伸出手，想撫去他的淚，即使徒勞，「別再哭了，你這個愛哭鬼。」

 

諾爾一愣，摸上臉龐，只摸到淚痕，以及一片被淚水浸得微溫的雪花。

 

一陣風拂過他身邊，就像催促他回家。

 

「那麼，」他重新轉向墓碑，「我也該回去了，禮物就我幫你收著囉。明年見了。」

 

他的臉浮現一如往常的笑顏，抹去淚。

 

「Merry Christmas ,my dear Angel. 」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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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樣的思念，將逝者的想望帶往人間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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